不少人有這樣的常識或經驗。開一部動力性能甚好的車,車速常在不經意間超出限速範圍,挨罰單成為家常便飯。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當然與司機的交通法規意識淡漠有關,但主要還應歸因於車的高速性能與道路的低通行力之間的矛盾。細數我國現階段肝癌臨床,也存在著諸多類似的技術與現實之間的矛盾,並以其為重要特點。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西院肝膽胰脾外科孫文兵
一、肝葉(段)切除的水平越來越高,而需要者卻日漸減少
伴隨著臨床經驗的積累、設備平臺的提升以及診斷、麻醉、重症救治水平的提高,外科醫師實施肝葉(段)切除的能力己近於“出神入化”。這項技術己不存在技術上的禁區,也不再是少數醫院和少數醫師擁有的“專利”。而與此相對應的是,我國需要切除的肝癌數量卻日益減少,主要歸因於:①認識到肝葉(段)切除這一大創傷治療手段可導致明顯的肝功能損害,及其與預後的密切關係,選擇這一手段更加慎重;②隨著肝癌早期診斷水平的提高,小肝癌的比例越來越大。由於射頻消融等微創技術治療小肝癌的遠期療效堪與肝葉(段)切除相媲美,選擇微創治療者越來越多;③一些早期肝癌患者,如肝硬化重,肝功能差,應首選肝移植,以求“兩全其美”之效,這又擠佔了肝葉(段)切除的一些“位置”;④我國近20年採取了一系列預防病毒性肝炎傳播的措施,成效日顯,從源頭上降低了肝癌的發病率。
二、肝移植的技術越來越成熟,而施展空間卻日漸侷促
我國肝移植己發展了十餘年,可謂碩果累累,最主要的當屬技術日臻完善,經驗日益豐富,手術死亡率己降低到了令人欣喜的水平,似乎可以說,我國大規模地開展肝移植的時機己基本成熟。而與此相對應的是,我國肝移植的供受體數量有明顯減少,開展肝移植的空間越發侷促。一方面,由於對肝移植治療肝癌的適應證的認識日趨科學和理性,一些較晚期的肝癌則被排到了肝移植的隊列之外;另一方面,局部治療與肝移植的適應證基本相同,前者似應大於後者,顯而易見的微創、費用優勢,加之日漸明顯的確定療效,使得射頻消融等局部治療大大“擠佔”了肝移植的開展空間;還有,政府對器官捐獻的管理工作日趨規範,民眾的器官捐獻意識又遠未成熟,導致我國肝移植的供體有明顯的減少。
三、治療肝癌的手段越來越多,而綜合應用水平卻有待提升
我國現階段,肝癌患者常有這樣的境遇。在同一天上午去同一個醫院看四位專家的門診,雖然四個診室只有咫尺之遙,可能得到四種截然不同的治療方案。介入科醫師推薦介入栓塞治療,外科教授建議行肝癌切除術,擅長局部治療的專家首選射頻消融治療,而移植醫師則視肝移植為最優方案。
從理論上講,對於一個體患者,最優的治療方案應該只有一種。但是,醫學的發展導致學科門類細分,醫師在專業上各有側重,在技術各有特長,受制於認識水平的不足和視角的侷限,加之他們對各自專業更加熟悉,更加信賴,出現上述“王婆賣爪,自賣自誇”的景象就不足為奇了。
這種“治肝癌跟著醫師專業走”的非理性狀態常令患者茫然,無所適從,甚至蒙受損失和犧牲。從根本上改變這種狀況,至為重要的當是普及應用科學和先進的肝癌治療理念,用統一的思想去規範臨床實踐,提高肝癌的綜合治療水平。
四、技術上的爭鳴愈演愈烈,而對影響預後的非技術性因素的重視不足
肝癌的療效當然與治療技術有密切關係,但這決不是惟一的因素,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肝癌的療效與其病理分期、大小密切相關。一般而言,小肝癌幾乎是“怎麼治怎麼好”,並可通過微創治療手段獲得堪與肝切除和肝移植相媲美的療效,避免手術治療的高風險和高費用;如獲正確治療,小肝癌患者的5年生存率可望在90%以上,不少可以長期存活。而中晚期者卻相反,癌周靜脈浸潤區的擴大、門靜脈癌栓的形成、肝內外的轉移等情況限制著各治療手段的應用,常令醫師束手無措。
可見,早期診斷似乎是肝癌患者獲得滿意療效的更重要環節。遺憾的是,近20多年來,我國肝癌早期診斷的公眾意識並沒有明顯的提升,篩查手段也沒有實質性的突破。這與技術層面上愈演愈烈的“華山論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總之,由於近10年來技術水平的大幅度提升,技術與現實之間的碰撞己成為我國現階段肝癌臨床的重要特點。與其相對應的是,理念平臺的提升己成為了亟待加強的薄弱環節。對於治肝癌,技術的進步無疑是好事,但決不是最重要的事,用科學和先進的理念指導實踐似乎更為重要。技術正如車性,是非理性的;理念猶如司機的交通法規意識,是理性的。缺乏理性駕馭的快車,就像是脫韁的奔馬,是危險的。理念和技術的和諧,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