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方,特指內服的膏劑,屬於中醫裡丸、散、膏、丹、酒、露、湯、錠八種劑型之一。普遍認為冬季是服用膏滋藥的最佳時期。但是,根據膏方歷史沿革、春夏季節及疾病特點、膏方組方特點,在春夏季節應用膏方是有實際意義的。
1、膏方歷史
沿革膏方最早記載於《黃帝內經》和《五十二病方》裡,以敷貼外用為主。內服膏方最早見於《金匱要略》的“大烏頭煎”和“豬膏發煎”,以治療為主。補養類膏方出現於隋唐時期的《千金方》,逐漸認識到膏方的滋養優勢。江南腎命學派的理論將《黃帝內經》的“秋冬養陰”、“腎藏精”、“藏於精者春不病溫”等觀念融合到命門學說中[1],發揮冬令進補。醫家又將在劑型方面適宜滋養的膏狀內服劑型應用於冬令進補,膏滋方由此興起。由於冬季特點為陽氣潛藏,此時服用一些滋補腎命的藥物,將有利於腎的藏精功能,加強命門的元精儲備,提升來春天新一輪的生髮機能(水生木)。
但是把膏方僅僅認為是秋冬進補之品有失偏頗。以著名膏方“黃連膏”為例[2],從南北朝的《劉涓子鬼遺方》的外科外用發展到金元時期的《活法機要》的口服劑型,經歷歷代醫家至現代應用,廣泛用於皮科、外科、傷科、眼科、內科,效果顯著,不侷限於四季變化。以治療為主的膏方,圍繞疾病為中心,不拘於季節。
2、春夏季節特點
《黃帝內經》“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理論,是基於人體陽氣和太陽光照長短四季變化規律。
從“秋分”的太陽光照時間開始短於黑夜,陽氣逐漸閉藏,霜降時開始寒流南下,北風多吹,太陽直射地球的位置南移。雖然光照在縮短,但是陰陽的比例還是以陽為主,所以還要固護陰氣。到了“冬至”,光照時間最短,陰氣達到盛點。
從“立春”到“春分”,陽氣初升尚未充足,陰氣仍然旺盛。表現在氣候上就是:溫度回升緩慢,春寒料峭,仍有冬季的寒氣。治療和保健上需要保護陽氣不為陰寒所傷。在“春分”這天,陰陽達到一個平衡,陽氣增長到與陰氣相當的程度,此後陰氣逐漸減弱,陽氣越加充盛。由於春分節氣平分了晝夜、寒暑,人們在保健養生時應注意保持人體的陰陽平衡狀態。春天的另一個季節特點顯露出來:多風。“春分風不小,要防痛深擾”。
從“立夏”到“夏至”,陽氣越來越充盛,太陽光照時間延長,直至“小暑”後進入“三伏”後,一年中溫度最高溼度最大,陰氣被陽氣所迫而伏藏。到了“立秋”,溼氣漸肅,溫度漸涼。
春天和夏天陽氣在生長,由於其陰陽消長變化對於疾病的影響,保健方面則以養陽為主。
3、體質辨識與春夏疾病特點
3.1基於體質分類,把國人分為平和質、特廩質、氣虛質、氣滯質、血瘀質、陰虛質、陽虛質、痰溼質、溼熱質。其中單純虛型均適合秋冬膏方補養,但是秦伯未先生亦認為,慢性虛損性疾病長年均可適當補養。對於特廩質、血瘀質、痰溼質、溼熱質則在四季交季時加以調理比秋冬持續治療有效。對於複合型體質,尤其是虛實相合的體質,單純在秋冬季節調治的效果欠佳 ,比如陰虛陽亢、陰虛風動、陰虛痰熱、陽虛血瘀等。
3.2 春季疾病的病因以風為主,包括內風和外風;病機以肝為中心。春季常見病為風熱感冒、痘疹、肝炎、過敏性疾病、高血壓等。夏季疾病的病因以火和溼為主,病機以心和脾為中心,常見病為暑溼感冒、熱射病、流行性乙型腦炎、腦出血、甲狀腺功能亢進、失眠、癤腫等。治療方面重於疏風、清熱。
4、膏方組方特點
膏方不僅有滋補作用,也有治療作用,秦伯未先生[4]所謂“膏方非單純補劑,乃包含救偏卻病之義”。王省、趙楊[5]在探討膏方防治卒中時分析膏方特點是方制博大、以方劑更迭,配伍靈活、以藥對為單元;容寒溫於一爐、納五臟用藥於一體,陰陽相得、草木金石動物藥滋薈萃,處方用藥,以靜為主,動靜結合。春夏膏方的組方特點,圍繞肝、脾、心三髒為主,結合清熱與滋陰,疏風與潛陽,芳香燥溼與益氣,通補兼施,升降並調,以達到陰平陽秘、調和陰陽的目的。
5、典型病例:體質調理與疾病治療相結合,舉其治療睡眠障礙膏方二例,以探討春夏膏方應用。
5.1病例一:嶽××,男性,48歲,初診時間:2011年4月13日(清明後第8天)。主訴睡眠障礙二十餘年。病人二十年來睡眠障礙,以入睡困難為主,時早醒,打鼾,醒後仍疲倦,易頭暈,隨體位變動而誘發,自感身體沉重不輕鬆,咽中如有痰堵難出,易焦慮,自汗,懶言,皮膚易有抓痕,食慾可,無腹脹,大便一日1-2行,小便可。既往於2008年於北大醫院診斷為“睡眠呼吸障礙綜合症”,未持續使用無創呼吸機治療。高血壓發現5年,血壓最高170/100mmHg,服用倍他樂克、絡活喜、雅施達治療。舌象:舌暗紅,苔薄黃。脈象:沉弦緩。體質自測量表分類:陰虛型溼熱型血瘀型。中醫診斷:肝陽上亢,心腎不交,兼有血瘀。膏方:天麻15g、葛根30g、桑寄生15g、鉤藤(後下)15g、夜交藤20g、川牛膝15g、炒杜仲15g、黃連6g、肉桂1g、炒棗仁20g、知母15g、茯苓15g、遠志12g、生龍齒(先下)30g、丹參15g、川芎15g、地龍12g、三七粉(沖服)6g、法半夏9g、生地黃18g、玄參15g、夏枯草15g、麥冬15g、當歸15g。上方共28劑,熬煮濃縮後,兌入蜂蜜200g收膏,服用四周,早晚各30g。一月後,病人主訴入睡困難明顯好轉,其他症狀如頭暈、乏力、焦慮、自汗好轉,仍有咽中物堵感。守上方繼續制膏服用一個月,諸症皆減。
按:本病人虛實夾雜,痰瘀互阻,肝腎不足,風火相煽。治宜標本兼顧。此方清補兼施,用黃連、生地、麥冬、玄參清心胃之熱,天麻、鉤藤、川芎、地龍、葛根疏搜厥陰、陽明之風,半夏、夏枯草清化痰熱,夜交藤、生龍齒、炒棗仁安神助眠,杜仲、生地補腎,丹參、川芎、地龍、三七、當歸活血,牛膝、杜仲、肉桂、生地黃引火歸元。病人主訴的睡眠困難、鼾症、血壓高三大主症減輕〉70%。
5.2病例二:醜××,女性,50歲,初診時間:2011年3月23日(春分後第三天)。主訴睡眠障礙五年。病人五年前絕經後反覆出現睡眠障礙,入睡困難,早醒,眠不安,多夢,易焦慮,易害怕,情緒低落,自汗,易噴嚏流清涕,畏熱,腰痠,自覺面熱、口乾,健忘,夜尿1-2次,大便一日2次,質稀。既往腰部筋膜外傷史,高脂血症,甲狀腺結節,骨質疏鬆。體檢女性激素偏低,有子宮肌瘤。舌象:舌質暗紅,苔薄黃。脈象:細。中醫診斷:陰虛內熱,肝脾不調。體質自測量表分類:氣虛型、陰虛型、氣鬱型。膏方:知母15g、黃柏12g、生地15g、山藥12g、山萸肉12g、浮小麥30g、大棗10g、生甘草10g、炒棗仁20g、蓮子心9g、生龍齒30g、鬱金12g、石菖蒲10g、黃連6g、全瓜蔞15g、法半夏9g、炒白朮15g、茯苓15g、香附12g、炒梔子12g、淡豆豉10g、紫貝齒(先下)30g、生薏米15g。上方共28劑,熬煮濃縮後,兌入蜂蜜200g收膏,服用四周,早晚各30g。病人服上方後睡眠明顯好轉,間隔兩個月未複診。於當年7月14日次診,主訴睡眠明顯好轉,時有心煩,無明顯口乾面熱,易流涕噴嚏,自汗減少,頭汗多,大便一日1-2行,不成形,夜尿0-1次。舌象:舌質暗紅,苔薄黃。脈象:細。膏方:知母15g、黃柏15g、生地18g、山藥12g、山萸肉12g、浮小麥30g、大棗10g、甘草9g、炒梔子12g、淡豆豉10g、蓮子心9g、竹葉12g、燈芯草3g、生龍齒(先下)30g、首烏藤20g、遠志12g、桂枝9g、白芍15g、蒼耳子9g、辛夷花12g、鬱金12g、石菖蒲9g、鵝不食草12g。共28劑,熬煮濃縮後,兌入蜂蜜200g收膏,服用四周,早晚各30g。治療後2個月,電話回訪,病人睡眠障礙主症減輕70%以上,汗出、噴嚏、害怕等次症減輕〉90%。
按:此病人絕經5年,腎陰大衰,陰虛火旺,動擾心神,心腎不交。膏滋以知柏地黃丸為基礎方以滋補肝脾腎、清降心肝之火。首診時加以疏肝理氣、清化熱痰、除煩安神。次診時熱痰症減,心肝餘熱,氣不內斂,故在基礎方外加收斂與通竅之品,用蓮子心、竹葉、燈心草使餘熱從小便而走,用首烏藤、遠志、菖蒲、龍齒安神定志。病人雖有氣虛之症,但辨舌脈候認為以陰虛、痰熱為主,兩次就診均未用補氣之品而取得較好療效,源於對當時季節特點結合考慮的緣故。首診於“春分”後,病人當時肝鬱、痰熱擾動心神明顯,因“氣有餘便是火”,予香附、鬱金疏肝,小陷胸方清化熱痰,紫貝齒、生龍齒清熱定志,同時白朮、茯苓、薏米祛溼而脾氣自復。次診時正是“小暑”後7天,進入“三伏”階段, 陽氣被陰邪(溼邪)所迫而伏藏,故使用桂枝、白芍以調和營衛,用蒼耳子、辛夷花輕清通竅以使被伏藏的陽氣有通達之機。
6、結論:綜上,膏方作為中藥劑型之一,有補養作用,亦有治療作用。由於其方藥組成繁複,可顧及治療疾病與調理體質、四季陰陽變化等多方面,在慢性病調治與體質調理方面有其優勢。在春夏季節,結合疾病特點、體質分類、考慮季節因素,使用膏方有實際應用價值,值得進一步觀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