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过去,美丽而年轻的宁静已可以在另一部同样有数个结尾的电影里大胆裸露,不久又见她饱满傲人的大幅丰胸广告在我家门前的公共汽车站笑对行人,更令人浮想联翩。从红卫兵在街头强剪女同志烫过的卷发,到做女人“挺”好的时代,其间所隔,河东河西,似乎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
再看一则掌故。1927年7月,国民党广东省政府委员会第33次会议,通过代理民政厅长朱家骅提议的禁止女子束胸案,规定“限三个月内所有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倘逾限仍有束胸,一经查确,即处以五十元以上之罚金,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报章称之曰“天乳运动”。此举惹得鲁迅先生不快,特撰文《忧“天乳”》,说“已经有了‘短发犯’了,此外还要增加‘天乳犯’,或者也许还有‘天足犯’。呜呼,女性身上的花样也特别多,而人生亦从此多苦矣。”
女人果真命苦——不是做女人“挺”好吗?但须知今日,九个女人中,便有一人罹患乳癌,而前周报章载文揭露注射丰胸手术引致并发症,不得不割去双乳的多起案例,更令人触目惊心。此种痛苦,非但关乎女性身体,于精神上更难承受。不过,此事料不会发生在“天乳运动”的时代,造成这种痛苦的深层社会和文化原因,还在于男性社会和工业资本主义共同造成的一个现代乳房神话。
话说的好像有些大,但在玛莉莲·亚隆——一位任教于著名的斯坦福大学的女性社会学者的眼里,情况就是如此。为此,她专门著书一册,名《乳房的历史》,她说,乳房史的演进隐藏着一个基本问题:谁拥有乳房?是必须仰赖母乳的婴儿?还是爱抚它的男女?是描绘女体的艺术家,还是悍然逮捕“上空女人”(想必即鲁迅所称“天乳”)的法律?是胸罩制造商,还是不断要求女人遮掩乳房的宗教、卫道人士?是替女人隆乳的外科整形医师,还是花钱购买它、暴露它,用以贬抑伤害女人的色情业者?
为此,亚隆女士将一部乳房史分割成神圣的乳房、情色乳房、家庭的乳房、政治的乳房、心理的乳房、商业化的乳房、医学上的乳房、解放的乳房和危机中的乳房九个部分来进行描述和探讨。最后,作者大声呼吁,发起一场全人类的“拯救乳房”运动,并宣称“我们拯救下来的那个乳房……其意义和用途将由女人来界定。”我想,对女性而言,这将不仅是一个解放自身的运动,更有赖于医学和社会整体观念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