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性心律失常是臨床常見的心血管疾病,以心室率低於60次/分為特徵,包括自律性異常(包括竇性心動過緩、竇性停搏、病態竇房結綜合徵等)和各種類型的心臟傳導阻滯(包括竇房傳導阻滯、房室傳導阻滯以及室內傳導阻滯)等。西醫對本病的治療主要是糾正病因、對症治療,如藥物予阿托品、異丙腎上腺素暫時提高心率,嚴重者安裝永久起搏器。但對於中國廣大貧困地區來說起搏器的置入只是一個奢望。中醫在本病治療上存在一定優勢。筆者從醫以來,跟隨郭維琴教授學習,認為本病病機以心腎陽虛、血脈瘀阻為基礎,病程日久,可發展為氣陰兩虛、痰瘀互阻等證。現就本病的認識和治療發表一下筆者之管見。
一、中醫對緩慢性心律失常的認識
緩慢性心律失常相當於中醫學的“心悸”、“眩暈”、“怔忡”、“遲脈證”、“厥證”、“脫證”等範疇。《素問・陰陽別論》曰“遲者為陰”;元・滑壽《診家樞要》雲:“遲為陰盛陽虧之候,為寒、為不足。”《瀕湖脈學》指出:“遲來一息至惟三,陽不勝陰氣血寒。”說明遲脈為陽虛之象。陽微陰弦,心之陽氣虧虛,則陽不勝陰,陰邪乘於陽位,血行遲滯,脈來遲緩。從臨床表現分析,許多患者表現為神疲乏力、胸悶胸痛、畏寒肢冷、小便不利或清長、頭暈目眩,脈沉遲或伴結、代,舌胖大邊有齒痕,舌質淡黯,故心腎陽虛為此病之本。孫思邈《千金翼方・養老大例》雲:“人五十上,陽氣日衰,損與日至,心力漸退,忘前失後,興居怠惰。”心陽鼓動心臟搏動,溫運血脈循行;腎陽為一身陽氣之本,對各個臟腑起著溫煦推動的作用,因此心腎陽氣的盛衰,直接影響心主血脈功能。年老體衰,或縱慾過度,腎陽不足,不能溫煦心陽,心腎陽虛,陰寒內盛,上犯陽位,可導致脈道不暢,血行遲滯。陽虛不能溫煦於外,症見畏寒肢冷。“不通則痛”,出現胸悶、胸痛,反映在舌質則有瘀點或瘀斑。心為陽髒,心陽不足,陰邪上乘,神失所舍,故見心悸怔忡。心失所養,腦失所濡,則胸悶頭眩,脈行遲緩,嚴重者清竅失養髮為暈厥。
病變日久,陽損及陰,心失濡養,鼓動無力而脈來遲緩,臨床可見氣陰兩虛諸症,脈象以遲緩為主,時見促脈,但數而無力。
心腎陽虛,火不生土,脾陽虛衰,運化不利,水飲內停,溼聚成痰,痰濁上犯,心脈痺阻,致心率緩慢,心屬火而惡水,不自安而悸也。如《瀕湖脈學》所云
“遲司髒病或多痰”,提示“痰”與“遲脈”關係甚為密切。痰為陰邪,其性黏滯,痺阻心脈,血行不暢,日久成瘀,痰瘀互阻,脈來遲緩。《證治匯補》謂:“痰迷於心,為心痛、驚悸、怔忡、恍惚。”故痰濁痺阻,胸陽不展,心脈失溫,臨床見心痛悶脹、心悸怔忡外,還伴有神疲倦怠、頭重納呆、噁心欲吐、口乾不欲飲水等痰溼中阻之象。
綜上所述,本病以心腎陽虛為本,血脈瘀滯、痰濁內阻為標。病程遷延日久陽損及陰,可出現陰陽兩虛之重證,總屬虛寒痰瘀之證。
二、治療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其本。……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責之,虛者責之。”基於心腎陽虛、血脈瘀滯為緩慢性心律失常的主要病理基礎,遵循內經“損者益之”、“寒者熱之”、“勞者溫之,結者散之,留者攻之”原則,郭維琴教授採用益氣溫陽活血法來治療,重在整體調節,標本兼顧,扶正祛邪,在《金匱要略》半夏麻黃丸基礎上自擬復竇合劑(黨參、炙麻黃、仙靈脾、半夏、川芎等)為主治療緩慢性心律失常。
麻黃辛苦溫,入肺、膀胱、心經。《本經》:麻黃“主中風……除寒熱,破Y堅積聚”,《珍珠囊》:“去營中寒,發太陽、少陰之汗”,《日華子本草》:“通九竅,調血脈,御山嵐瘴氣。”可見麻黃具有發散破積聚、調血脈、祛寒邪之功。陽氣虧虛,痰瘀寒邪積聚心下,擾動心神而致悸動,脈來遲緩不整。“結者散之,留者攻之”,麻黃辛散溫通,散營中寒氣,攻心下積聚,為治標之主藥。現代藥理研究認為:麻黃具有麻黃鹼作用,有溫和而持久的收縮血管作用,擴張冠脈,改善心肌供血;對心臟有強大興奮作用,可使心率增快。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形不足者,溫之以氣”。黨參味甘平,入手足太陰經氣分,功效益氣生津養血。《本草從新》:“主補中益氣,和脾胃,除煩渴。中氣微弱,用以調補,深為平妥”;《本草綱目拾遺》記載:黨參“治肺虛,益肺氣”。脾為後天之本,脾虛則生化乏源,心氣亦虛;脾氣健旺則心氣得養,血脈得充。肺朝百脈,主治節,血液運行有賴於肺氣敷布與調節,肺氣充則血液推動調節得以恢復正常。故取黨參補脾肺以調心脈。
“損者益之”,“勞者溫之”,“壯火之主以消陰翳”。緩慢性心律失常以心腎陽虛為本。腎陽為諸陽之本,對機體各個臟腑組織器官起著推動溫煦作用。仙靈脾,亦名淫羊藿,辛甘溫,入肝腎經。《神農本草經》:“主陰痿絕傷,莖中痛,利小便,益氣力強志”。《日華子本草》:“治一切冷風勞氣,補腰膝,強心力”。《本草綱目》:“淫羊藿,性溫不寒,能益精氣,真陽不足者宜之”。本品入腎助元陽,辛溫通行經絡,溫陽散寒,對心腎陽虛、寒客脈中型緩慢性心律失常起到很好治療作用。
張仲景指出:“初為氣結在經,久則血傷入絡”,“經年宿病,病必在絡”。陽虛,血行遲滯,日久成瘀,痺阻脈絡。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活血化瘀藥可以增加冠脈血流、抗心律失常,改善竇房結、房室結血供,提高其自律性、傳導性。川芎,始見於《神農本草經》,別名芎,味辛溫,具有活血行氣、祛風止痛的功效。《本草綱目》:“燥溼,止瀉痢,行氣開鬱”。《日華子本草》:川芎“治一切風,一切氣,一切勞損,一切血……調眾脈,破Y結宿血,養新血”。川芎既可上行頭目,又可中開鬱結,能達陽於陰中,亦能貫陰於陽中。使血脈通和,陽氣調達,寒氣得散,氣機得舒,血脈循行恢復正常。研究證明:川芎嗪能抑制兒茶酚胺、5-羥色胺所引起的血管平滑肌收縮,擴張冠脈,能降低腦血管阻力,增加冠脈血流量,改善心肌缺血缺氧狀態,降低心肌耗氧量;並抑制血小板聚集,預防血栓形成,改善微循環,還能起到中樞性鎮靜降壓作用。
現代生活中,人們久坐少動,致脾氣壅滯,運化失司,久則痰溼內生;又因過食煎炸、肥甘寒涼之品,更礙脾運,助溼生痰。痰為陰邪,易襲心胸陽位,致心陽痺阻,日久心絡不通,使心率緩慢難調。“結者散之”,以半夏散心下水氣,祛脈絡中痰濁。半夏,辛有毒,入脾胃心經。《神農本草經》:半夏“主傷寒寒熱,心下堅,下氣,喉咽腫痛,頭眩胸脹……”。《名醫別錄》:“消心腹胸膈痰熱滿結”。半夏味辛性平,體滑性燥,故為其用,辛取其開結,平取其止逆,滑取其入陰,燥取其助陽,使邪氣不能自陽入陰,而能消散營中寒氣痰濁。半夏和中化痰,助脾運化,使痰氣消,脾運健,氣血充,血脈調和而心率回覆正常。
病變日久,氣陰兩虛,而見氣短乏力,口燥咽乾,頭暈目眩,耳鳴如蟬,舌紅少苔,脈細無力。在復竇合劑基本方基礎上加以麥冬、玄參、五味子,以養陰助陽。正如《景嶽全書》所言:“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於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麥冬味甘性寒,入肺胃心經,養陰清心,生津養胃,滋陰潤肺。《本草衍義》:麥冬“治心肺虛熱”,《用藥心法》:“補心氣不足”。據報道,麥冬含多種甾體皂苷、黃酮類化合物,對多種實驗性心律失常均有一定治療與預防作用;同時麥冬還有改善心功能、抗心肌缺血作用。五味子,味酸性溫,入肺、腎、心經。作用:斂肺滋腎,養心生津,收汗澀精。《神農本草經》:“主益氣,咳逆上氣,勞傷羸瘦,補不足,強陰,益男子精”。本品合麥冬、人參即生脈飲,補心氣陰兩虛。現代研究:五味子對中樞神經系統具有興奮作用,而生脈飲有保護心肌,增強心肌收縮力,增加冠脈血流及提高心肌抗缺氧能力的作用。玄參,苦鹹寒,功用滋陰降火,解毒軟堅。《雷公炮製藥性解》指其入心肺腎三經。《日華子本草》:“補虛勞損,心驚煩躁”,《本草正義》:“療胸膈心肺熱邪……”。應用本品可養陰清心,除煩定驚。現代研究發現:玄參所含總黃酮苷能鎮靜、降壓、強心、擴張血管。
痰瘀痺阻者,症見胸悶胸痛,痛有定處,脘痞納呆,頭暈頭重,腹脹嘔惡,舌質黯,有瘀斑,苔白膩。治療在原方基礎上加用瓜蔞、薤白、丹參、三七。《金匱要略》:“陽微陰弦,即胸痺而痛,所以然者,責其極虛也。今陽虛知在上焦,所以胸痺心痛者,以其陰弦故也。”“胸痺不得臥,心痛徹背者,瓜蔞薤白半夏湯主之”,“胸痺心中痞,留氣結在胸,胸滿,脅下逆搶心,枳實薤白桂枝湯主之。”陽虛邪閉,胸背之氣痺而不通,故見胸悶胸痛,連及後背。以瓜蔞開胸滌痰,薤白疏滯散結,使痺阻得通,胸陽得展,則胸痺諸症可解。丹參,苦微寒,歸心肝經,具有活血涼血,安神寧心,排膿止痛作用。《名醫別錄》:“養血,去心腹痼疾結氣”,《滇南本草》:“補心定志,安神寧心。治健忘怔忡,驚悸不寐”。《本草匯言》:“丹參,善治血分,去滯生新,調經順脈之藥也。”西醫學發現:丹參含丹參酮、丹參素和丹參酸,能擴張冠狀動脈,增加冠脈血流,改善心肌缺血,改善心功能,調節心律,調節血脂,抑制動脈粥樣硬化斑塊形成,抗纖維化,增強免疫,抗腫瘤。因此能夠從病變機制上治療緩慢性心律失常。三七,首見《本草綱目》,甘、微苦而溫,入肝、胃、大腸經。功效:止血散瘀,消腫定痛。《玉楸藥解》:三七“和營止血,通脈行瘀。行瘀血而斂新血。……一切瘀血皆破;……一切新血皆止”。三七的主要化學成分有三七皂苷、黃酮苷等,能顯著提高竇性心律的恢復率,延長竇性心律持續時間,縮短心律失常的維持時間,減輕大鼠心肌缺血後再灌注心律失常,非競爭性抑制異丙腎上腺素提高心率作用,清除氧自由基。此外,三七還具有止血、抑制血小板聚集、抗血栓形成、擴張血管、降壓、抗心肌缺血、抗動脈硬化作用。總之諸藥益氣溫陽,活血化痰,使陽氣溫,血脈通,痰瘀祛,脈道通利,竇律得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