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猛獸”常被用來形容某種兇險、危急和令人恐懼的事態。在不少人心目中,艾滋病就如同洪水猛獸。懼怕艾滋病、拒絕與艾滋病患者接觸、因擔憂被艾滋病病毒(HIV)感染而拒絕必要的侵入性治療等,都是常見的“恐艾”表現,但這些不過是常人的正常反應,還沒有到“症”的地步。本文要描述的則是另一種已經達到病態,甚至需要醫學干預的“恐艾症”。
作為感染科醫生,本人也恐懼艾滋病,但我的恐懼則另有緣由。不久前,筆者接診了一位在上海務工的二十多歲小夥子,自稱“不明原因發熱”。看診時體溫正常,沒有任何症狀和體徵,但言談中有明顯的焦慮情緒,可以提供的多個檢查檢驗結果也無異常。在我診斷其為簡單的病毒感染時,小夥子突然插話:“繆醫生,我是不是得艾滋病了?還能活多久?”憑我的經驗,知道故事即將開始。於是小夥子敘述了半年前的一次誤入歧途的故事,以及隨後堅持不懈地查閱資料、不停地跑醫院、固執地要求做各種化驗檢查的經歷。他用30分鐘講完了他的故事,我則用我的專業知識和經驗,也花了半個小時進行了詳細的解釋和開導,似乎讓對方明白了他不是HIV感染者。一週之後,小夥子又掛了我的特需門診號,主訴“上次看病有點緊張,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於是,我們又交流了三刻鐘,圍繞的話題則是:有沒有可能是HIV陰性的艾滋病。第二次送走他之後我長舒一口氣。然而,再時隔1周,在我的預約患者名單裡又一次出現了他的名字,這一次,我崩潰了!我恐懼了!又是長時間的交流,又是推心置腹的解釋。不過,最終我不得不把他“推給”了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的艾滋病診治專家。
讀者諸君,這個故事聽起來很長,也很費勁,但我相信,你們已經明白,我接診的這位病人就是病態,是嚴重的心理障礙,患了典型的“恐艾症”。患“恐艾症”的病人,通常有過高危性行為,男性多見,常常是在與暗娼發生哪怕一次性關係之後。患者一開始對自己的行為有自責和懊惱等心理,慢慢地,矛盾、負罪和羞恥感等逐漸加深,很難消除;他們又多在事後通過各種途徑瞭解大量艾滋病相關知識,自覺或不自覺地把艾滋病的某些症狀和體徵與自身“對號入座”,並因此而反覆就醫、反覆檢測,一定要“證實”或“否定”自己體內HIV的存在,而在多次檢測HIV抗體和病毒基因為陰性之後,又不願意相信檢測結果。如此形成惡性循環,逐漸產生焦慮、煩躁和多疑等心理障礙,更有極少數人聲稱自己患了所謂“陰滋病”,即病毒陰性的艾滋病,最後發展為完全不能自拔的強迫症。真可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這種現象或這部分人群業已成為社會問題,甚至連傳染病學家也不敢公開說是道非。
感染HIV後的早期階段可無任何症狀,受損害的機體免疫功能積累到最長達10年之後,才發展為有症狀的艾滋病。確認艾滋病/HIV感染的最基本證據就是體內有HIV複製,檢測依據是HIV抗體陽性和/或HIV核酸陽性,更確切地說,抗體或核酸任一項陽性均能確診HIV感染。需要解釋一下“窗口期”的概念,它是指感染HIV後到出現抗體的這個“空白”時間段。世界衛生組織已經非常肯定地確定HIV感染後的窗口期為14~21天,也有極少數感染者的窗口期長達3~6個月。不少恐艾症患者就是被“犯事”之後的這個窗口期給折騰得死去活來,長期的擔憂和焦躁,最終發展為難以逆轉的嚴重心理障礙。
我們在對這些極少數恐艾症患者表示同情之餘,還是要給出一些建議:(1)潔身自好,是預防包括艾滋病在內的各種性傳播疾病的首要,圖一時之快,很可能毀了一生,也毀了家庭,甚至還成為社會的不穩定因素;(2)一旦發生不良性行為,不要羞於到感染病專科就醫,專科醫生會在第一時間給出合理的解釋,也會根據HIV感染的規律給予針對性的血液檢驗;(3)需要掌握一些科普知識,其目的是為了預防疾病和接受正確的診治,但切忌涉足過深,非醫務人員不可能全面和準確掌握HIV感染相關知識,否則會適得其反;(4)HIV感染雖不能根治,但它就是一個慢性病,而且現在已經有了成熟的治療手段來控制疾病進展;(5)HIV通過注射、性行為和母嬰垂直傳播,但根本上還是通過血液傳播,所以日常接觸HIV感染者並無危險性;(6)醫務人員、靜脈嗜毒者、“性工作者”、性亂和同性戀者是高危人群,但絕大多數感染者是那些靜脈注射毒品、多個性伴侶和男-男同性戀者;(7)全社會都應該關心艾滋病/HIV感染者,不要也沒有理由歧視他們;(8)目前青年學生感染HIV人數上升迅速,而他們認知和心理承受能力較弱,需要更多引導和教育。
目前還沒有預防HIV感染的疫苗,科學家們一直在努力研發,疫苗的問世不會很久;同時,治癒艾滋病也不是遙遠的事情。恐艾症和對艾滋病患者的恐懼,都將隨著醫學發展而逐漸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