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與“術”沾邊的事總是帶著玄妙與神秘,比如魔術、巫術,催眠術也是如此――幾百人齊刷刷倒向一邊,被催眠師集體催眠;柔弱女子被催眠後直挺挺懸空架起,像橋樑一樣上面可以承受幾百斤的重量……催眠術究竟是否如此神秘莫測,近日,記者來到北京回龍觀醫院體驗了一次催眠。
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名醫生。
心理醫生的診室很簡單,但他們卻要治療最難應付的疾病――“心病”。
彭旭是北京回龍觀醫院內“有名”的催眠師,“聽到他的聲音就想睡覺”,這是醫院同事給他的評價。平和、沉穩的聲音,讓人感覺踏實、安全,正是因為這獨特的聲音,彭旭成為心理醫生後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研究和學習催眠治療。
催眠術不是讓人睡著
回龍觀醫院離北京市區較遠,在北五環以外。記者一早趕來,彭旭說:“來,你躺下,我先給你做一個放鬆催眠再採訪。”(催眠過程的語言細節是事後記者根據錄音整理――記者注)
記者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耳邊是平穩、柔和、緩慢的聲音:“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頭皮上,感覺你的頭皮很放鬆,頭皮上的每根頭髮也很放鬆。你會感覺你的頭皮很溫暖,很舒服,彷彿冬日裡的陽光照耀在你的頭上,你感到非常的輕鬆。”
思緒不由自主跟著這個聲音走著,“現在將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你的額頭上,額頭像綻放的花一樣,慢慢地舒展開,你感受到了一種清涼,如同荷葉蓋在了你的額頭。你的眼皮像承受了千斤的重量,緊緊地貼在眼上,很沉,很沉,動不了,也睜不開了。”
由於有些緊張,記者剛開始是刻意地緊閉雙眼,但慢慢地,耳旁只剩下這個聲音,若遠若近,眼皮也越來越沉。
“三次深呼吸來放鬆胸部,吸氣……再吸氣……停,慢慢呼氣,再呼氣,呼到不能呼……”
“你的肚臍上越來越溫暖,如同和煦的陽光慢慢向四周散射,你的整個下肢也跟著放鬆了,很沉很沉,不想動也不能動了……”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柔和,拉得很長很慢,人漸漸迷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又響起,“當我從三數到一的時候,你慢慢地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剛才的細節都記不住了,但是這種寧靜輕鬆的感覺一直保持下來。”
“三……二……一……慢慢地睜開眼睛。”記者睜開了雙眼,一早起來擠地鐵、轉公交車的疲憊感煙消雲散。記者很疑惑:我這究竟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彭旭樂了,說:“催眠術不是讓人睡著,而是讓身體醒來。”
記者查閱了維基百科中關於催眠的定義,催眠(hypnosis,源自於希臘神話中睡神的名字),是由各種不同技術引發的一種意識的替代狀態。此時的人對他人的暗示具有極高的反應性,是一種高度受暗示性的狀態,並在知覺、記憶和控制中做出相應的反應。雖然催眠很像睡眠,但睡眠在催眠中是不扮演任何角色的,因為如果人要是真的睡著了,對任何的暗示就不會有反應了。
記者被催眠架成“人橋”
網絡上有一個流傳很廣的神奇視頻:一名纖細的女子,被催眠後,直挺挺地架在兩張桌子之間,身上卻能站幾個人。
彭旭說:“它的專業術語叫人橋。就像小龍女睡在一根繩子上一樣,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在他的鼓勵下,記者也體驗了一把。
彭旭讓記者站立在椅子邊上,閉上眼睛,跟隨著他緩慢的指令:“兩腳並在一起,腳尖也合在一起,雙手緊貼在腿上,整個身體緊縮在一起,就像全身只有一塊肌肉一樣……體會這種感覺……肌肉越緊張,身體越放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耳邊緩緩地說:“現在,要把你放在空氣做成的床上。”
記者被搬了起來,放在了“床上”。整個過程記者能清楚地感覺身體繃得很緊很緊,但身體卻感覺很輕很輕,完全不費力氣。“空氣做的床非常的舒服,享受這種舒適……”聲音繼續在耳邊。
啪!迷迷糊糊的記者突然掉了下來,原來椅子輕輕滑動了一下。隨後又進行了第二次,記者頸部和腳腕分別架在椅背上,成功被架成了“人橋”。
當記者問,人在清醒的狀態下也能這樣架起嗎?彭旭說,不被催眠的情況下做這個動作會傷到頸椎、腰椎,因此不要去嘗試。
生活處處有催眠
有了真實的體驗後,記者與彭旭之間關於催眠的話匣子打開了。在記者前來體驗採訪前,有一位同事非常自信地說:我意志強大,絕對不會被催眠。
對此,彭旭說,嘴上越說不會被催眠的人,越容易被催眠。因為一個在業務上判斷能力很強的人,對自己的健康狀況往往不是那麼有主見,他們也能在一種特定的氣氛中,由他人暗示加上自我暗示而進入被催眠狀態。
人們表面上是被催眠師催眠,其實主要還是在催眠師語言的暗示下被自我催眠。“每個人的內心裡都有衝突,或者壓抑的情感。催眠師會通過語氣、語調、手勢等營造一種放鬆的氛圍,讓人有一種安全感,不用再防禦,不用再束縛自己的情緒,在這種氛圍下,每個人都會被催眠。”他說。
催眠並不是多麼神奇的事情,催眠狀態是生物界的本能狀態,作為一種生理科學現象,我們生活中處處都會有催眠,只是人們沒有意識到而已。
彭旭說,催眠狀態在日常生活中並不罕見。當一個人全神貫注於某一活動時,由於精神的高度集中,以致對外周環境的事物一無所知,這種狀態也屬於催眠的一種形式。
“小動物遇到危險時,會表現為假死,也是一種催眠本能。”彭旭說,專業上把催眠分成四個境界,催眠秀、催眠操、催眠治療和催眠道。這四個境界,就如同舞臺表演的太極舞、健身的太極操、用來格鬥的太極拳,以及參悟人生的太極道。
催眠不是“剪去”壞記憶
催眠的神奇,在人們心裡近乎是一種超能力。有一位母親說14歲的女兒很怕黑,可能與上幼兒園時被關過小黑屋的記憶有關,她想通過催眠來把女兒的這段記憶拿掉。
彭旭說:“痛苦的記憶是不可能抹掉的,催眠治療只是抑制這些過度興奮的記憶,讓她們慢慢脫敏、淡化記憶的負面影響。”
催眠師藉助人類的本能來進行暗示和指導,可以對患者進行催眠治療,主要適用於心因性的精神障礙,如癔病、疑病症、恐怖症、身心疾病。
彭旭的第一位患者是名年輕女性,因為15歲的時候受到過傷害,女孩選擇性失憶了,那幾年的事都不記得了,但每晚總是被噩夢驚醒。
彭旭分析說,這名女孩的失憶,其實是心因性失憶,是把對自己有害的信息自動屏蔽掉來保護自己。然而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相反會越積壓越痛苦。
通過催眠,可以給他們營造一個非常安全舒適的環境,讓他們的身心都得到放鬆,積壓的情緒得到釋放,被抑制的痛苦記憶也可以慢慢地釋放出來,不斷地告訴他們很安全,不需要害怕,給他們直面這些傷害的勇氣。
這個女孩在經過15次催眠,每次催眠約四十分鐘之後,慢慢地回想起曾經的記憶,漸漸地淡化對她的傷害。
還有一位患者,小時候因為在演講的時候忘了詞,很尷尬,發展到不敢在公共場合說話、做事,再後來,連上學都不敢了,在家輟學幾年後來看心理醫生。
這位女孩現在23歲,屬於社交恐懼症,在12次的催眠治療後有了起色,從不敢跟人講話,到可以同時跟兩三個人講話。
像這種因為一些不好的記憶影響生活的患者不在少數,以女性居多。但也並不是所有的癔病都能進行催眠治療,而且對於精神分裂症、腦器質性精神病這類疾病,不能通過良性的心理暗示得到糾正的,也不能採用催眠療法,否則會加重病情的發展。
催眠師常常自我催眠
彭旭說:“我們每天都要接觸各種各樣的患者,內心難免也會有焦慮、不安。所以每次在對患者進行催眠之前,都會先對自己進行催眠,讓自己放鬆下來。”他介紹了自己常用的催眠方法。
自我催眠時,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腳心上,感受腳心的熱、酸、脹,有了“知足”,就有了常樂,這是催眠前必做的功課。
“數羊”是許多人失眠時的辦法,但往往會越數越清醒。彭旭說:“許多人都數錯了,不能從1數到100甚至1000,而應該是從1數到10,再從10數到1,這樣反覆數,單調的重複和刺激,就可以達到催眠的效果。”
也可以數數自己的呼吸,吸氣的時候從1數到7,呼氣的時候再從7數到1,這樣即便睡不著,也可以讓身體放鬆儘快入睡。還可以“久久地盯著電源的小紅燈,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彭旭一股腦兒給出了幾個助眠建議。
被催眠的人也會自我保護
催眠讓人覺得神秘甚至恐懼,來源於有些影視劇裡,居心不良的心理師把人催眠後“如行屍走肉一般被操控”。現實的確有人擔心被催眠後會說出自己的秘密,甚至洩露自己的銀行卡密碼等等。
彭旭說,如果是真正的心理醫生,這種情況大可不必擔心。影視劇為了表現催眠的效果,被人催眠後說出自己的秘密被人控制,是有所誇張的。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即便被催眠,也不會把對自己有害的秘密說出來,除非潛意識中認為說出來對自己有好處,才可能會說。
“人在催眠的狀態下,只關注對自己有利的信息,屏蔽多餘的、有害信息。”彭旭說,就像人喝醉時只對感興趣的事滔滔不絕地說,而對不感興趣的事就充耳不聞。